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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打眼-汝窑谜踪之二

2009年01月12日 手机小说 暂无评论 阅读 1 次
摘要:

至于假汝窑的瓷片标本,常不为人们所重视,极易打眼。收藏者常认为:得汝窑整器难,得其标本碎片易,故此放松警惕。须知得整器难,得珍贵标本亦难。辨别标本的真伪较之整器相对容易些,只是仔细看看瓷胎的横截面就够了。真汝窑瓷片的胎面是“香灰胎”,抚之无剌手之感,假标本则很难做到这点。

  不可否认,我对汝窑青瓷是情有独钟,做梦都想接近它,然而真正接近它又谈何容易?于是,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我便频繁地进出汝窑那神秘的窑址——河南省宝丰县清凉寺村。在我的收藏生涯里,就留下了几个跌宕起伏、啼笑皆非的片段。

  说起这清凉寺,有点儿意思。现在其名叫“清凉”似乎没讲儿,为什么偏偏在这里烧造旷世之绝品——汝窑?个中必有蹊跷。古人烧窑讲究三大要素:土、柴、水。别看现在这里净闹水荒,老百姓差不多家家都得挖水窖,据说这古窑址就是挖水窖才挖出来的,宋代这里可不缺水,那清凉寺似乎该叫青龙寺才对。我寻思这儿的人长期以来说话有那么点儿含混,是不是“凉”、“龙”不分?于是以讹传讹?后来我在唐诗里看到一首王维写的《夜过青龙寺》,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地界儿,可见这里该正名了。

  再说县名“宝丰”,这“宝”为何物?据载此地“产玛瑙也”。史书《清波杂志》上说:“汝窑宫中禁烧,内有玛瑙为釉。”就是这句话,给汝窑的制作工艺平添了神秘色彩,害得后来有不少假行家,逮着“汝窑”就捏着个三十倍的放大镜瞪着眼睛看,边看边喊:“妈呀——快瞧,这气泡上个个都顶着小红点儿,那可是玛瑙呀!真品——没跑儿!”瞎他妈咋呼什么呢?其实这玛瑙不过就是氧化硅而已,在瓷釉里的作用跟石英类似,不值钱。汝窑真正的一抹“天青”和乳浊恬静的神秘感,是当年的窑工们费尽心机、恰到好处地掌握了烧造温度以及其他的化学变化造就的。古人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去烧造汝窑,这才是千金难求的,但却从来不为“收藏者”所看中,这就难怪日后发生那么多以“汝窑”为交易的打眼悲剧了……

  还记得第一次造访,是在一个深秋的季节,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那情景很有些像当年某农民收藏家“鸡窝探宝”的经历。一下车我先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这里的村前坡地上,到处都是坑,一个挨一个的数都数不过来。

  我不解地问陪同的河南朋友:“你们这里是不是正在大规模植树造林?”

  河南朋友怪笑道:“啥植树造林呀,这都是村里人挖瓷器挖的,真为了绿化,恐怕就没这么大的干劲喽。”

  果然,这些土坑的四周,到处可见散碎的瓷片。此情此景,令我这个专门到处收集“碎瓷烂瓦”的人兴奋不已、贪心难耐,我就问身边的朋友:“我能拣一点儿吗?”

  朋友说:“看你这可怜样儿,拣就拣吧。”

  于是,我就奋不顾身地跳入坑中,就像一个已经三天三夜没吃着粮食的饿死鬼,忽然给扔进了烧饼堆里。哪里还管得了那坑里的积水,任凭稀泥灌满了我那双崭新的仿“花花公子”牌儿牛皮鞋。

  那天我穿着一件绿色的雨衣,在数不清的土坑里上蹿下跳,忽远忽近。朋友们说我就跟个大号的癞蛤蟆似的,腿脚特利索,一点儿不像在大城市里坐办公室的人。但是费劲拣出来的瓷片,村民看了以后都说是垃圾,一片汝窑也没有,真是气死活人不偿命!

  在河南,我新认识了一位朋友老丁,哥俩的脾气挺投缘,于是老丁就领着我走村串户,这才让我真正见到汝窑的瓷片标本。令人惊诧的是,在这个小村庄里,家家户户都有故事,都是深不可测的聚宝盆,可我却一片儿也得不到,人们总是客客气气地甩给我两个字:“不卖!”

  那天晚上,我把老丁拉到宾馆陪我,是夜,辗转反侧、不能成寐。一会儿抽根烟,一会儿起来撒泡尿,搅得老丁也睡不着。老丁就嘟囔:“城里人毛病就是多,这么好的沙发床都睡不着,用不用我给您喊一段儿豫剧催眠呀?”

  我说:“老丁呀,您装什么糊涂?我失眠可是有原因的,我到现在是一片汝窑标本也没得到,就这么空手而归,我实在是不甘心!你得帮我。”

  老丁笑道:“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谁敢卖给你呀?”

  “咱们俩不是熟人吗?”

  “那好吧,明天你就跟着我,保证让你满意——睡觉!”

  不一会儿,老丁就鼾声大震,睡着了。

  可我仍旧是毫无睡意……

  第二天一大早,老丁就带着我出发了,一路上老丁再三叮嘱我:“不要多说话,也不要多问,看好了喜欢的东西就交钱走人。”

  我说:“一切都听地方领导的安排还不成?”老丁就笑了,笑得有点怪模怪样儿的。

  我们来到了一户人家儿,反正是老丁介绍的朋友,无论如何老丁不会叫咱吃亏吧,所以我就不便多问了。

  这儿和我以前见到的其他老宅子一样,照例是坐落在一条幽深、僻静的小巷里边,照例是属于只点着一支小灯泡,特别昏暗潮湿的那种,要不然怎么能透出神秘呢?房主是一位塌肩驼背的老者,姓毛,神情凝重、不苟言笑。待我们进得屋门,那老毛就把脑袋探出门外,左顾右盼,确实证明无人跟踪我们之后,方才把门关上。

  我琢磨着,当年的地下工作者接头儿也不过如此吧?我就产生了一种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组织”的欣慰,同时对老丁和老毛也就倍加的信任和感激。

  老丁趴在老毛的耳朵边儿上,严肃认真地说:“这位白先生,北京来的收藏家,是我老丁最要好的朋友。他想买一些汝窑瓷片儿,或者其他什么好玩的东西,老毛,你可得多帮忙……”老丁一边说一边朝我挤咕眼儿,意思好像是“今天你着实遇上一位实在人了”。

  老毛就为难地说:“汝窑瓷片儿?嗬——这东西可是比金子都珍贵,不好找,我老毛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要马上拿给您,那除非是假的。”

  “难道这瓷片也有假的不成?”我吃惊地问。

  “当然有哇,您要是不认识我们,您可不就得买假的呗!”老丁和老毛一起这么说着,说得我是心存感激,一个劲儿地给这两位好人道谢,并向人家表示:如果日后有机会来北京,吃住我白某都包了……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自觉挺卑鄙,怪对不住这两位大好人的。

  少顷,老丁对老毛说:“哎——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挖出来两件青瓷碗?还是刻花儿的?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好吗?”

  老毛就说:“咳,那是个啥破烂儿,挖出来都小半年了,可到了现在,我还没有弄清楚它到底是个啥窑口呢。”说着话,他就从被服垛底下掏出来一个大纸包,打开一看,嘿!绿莹莹的一对刻花儿大碗。

  我拿在手里细细地把玩着。呀!这分明是一对儿“临汝窑”的青瓷大碗,品相极佳。我知道在宋朝的时候,这一带除了生产供奉给皇宫的“汝官瓷”之外,民间还烧造一种“临汝青瓷”,与当年出产于陕西潼关的“耀州窑”齐名,并列为中国古代青瓷中的上品。于是脑子里就跟过电影似的,迅速回忆起某年的一家知名度颇高的拍卖公司曾拍过此类珍玩,起拍价就是两万多元,据说最后是以大几万的价格成交的。想到此处,我的心前区不禁掠过了一阵“功能性战栗”,这大概就是医学上所说的——“房颤”?

  老丁似乎一下子就看破了我的心思,用他那会说话的眼神暗示我:“别着急。”然后他就不紧不慢地问老毛:“你这两只破碗,要多少钱?”

  老毛揉了揉眼睛,憨憨地说道:“哎呀,您看看这个事儿啊……咱是农民,是几辈子的庄户人,从来就不会做个买卖啥的。这东西反正也是挖地挖出来的,留着它也没意思哈?你让白先生就看着给吧,城里人有钱,不在乎多给一点儿哈!”

  说完话,这老毛就递给我一支特劣质的香烟,一边替我点火一边还找补了一句:“您说是不是?”

  靠!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啧——啧!面对这样的老实人,我怎么忍心去跟他杀价?我怎么能去怀疑人家的一片诚恳?

  老丁小声地问我:“您身上带着多少钱?”

  我坦白地说:“只有一万多一点儿,你和他商量商量,给我留下一些够回家的盘缠就行。”

  老丁就说:“好!我替白先生作一回主,两只碗给你一万块钱怎么样?咱可不能让北京的朋友光着腚回家!”

  老毛表现得很勉强,我这儿则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一捆人民币递了过去。老毛和老丁一起点钞票,对着灯泡一张张地验证,看来是生怕有假票儿,真有耐心。我就小心翼翼地把两只青瓷大碗用破报纸包好,揣进了怀里……

  回到了宾馆,我不光是没有了睡意,连饥饿感都找不着,就剩下亢奋了。我寻思着得出去吃点夜宵,要一瓶小酒儿,自己给自己庆贺庆贺。啊呀——敢情这人要是一旦走运的话,挡都挡不住!

  在一家小饭铺里,我要好了酒菜,自斟自饮。用北京人的话说,这叫“闷得儿蜜”!

  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猛抬头认出了是一位北京的“瓷友”,他身边还跟着几位河南收藏界的朋友,其中有人是半熟脸,但却知道他们都是这个行当里的腕儿。嘿!他乡遇故知,这让我原本就已经兴奋的心情,更加激动不已。

  那“瓷友”问我:“您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我说:“出差,顺便看看朋友。”

  “该不是顺便看看汝窑来的吧?”那瓷友诡秘地笑着。

  “彼此彼此!”我连声应答。

  瓷友说:“老兄啊,在这里可得把眼睛睁大些,别打眼!”

  我说:“你咒我点儿好行不行?来,一块喝着!”

  于是大家就凑到了一桌,添酒加菜、推杯换盏,不一会儿就喝高了……

  我这个人不能沾酒,三杯入腹就变得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豆油”,把今天的美事儿向大伙和盘托出,大伙就嚷嚷着要看宝贝,就稀里糊涂地跟着我回到了宾馆。

  点亮了这里所有的灯,房间呈现出一片灯火通明。我从手提箱里取出宝贝,一边展示一边叮嘱大家:“别激动!别声张!”可这东西摆出来了,我却没有见着任何人激动或紧张,房间里一片寂静。大伙都盯着我的脸看,跟看怪物似的。

  “你们不看东西看着我干吗?我的脸上又没有刻着花儿?”我大惑不解地问他们。

  “为什么看你知道吗?因为您的这张脸可比这两只破碗好看多了。有骨头有肉,至少不是个赝品!”朋友一边掐着我的脸蛋儿一边说。

  我推开他的手骂道:“别装了,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好吧,我这人还从来不放蔫儿屁,说得明白点儿,这东西是假的!您怎么能上这种当?您可不是初学乍练呀?!”朋友指着鼻子数落我。

  几位河南朋友也凑过来,把这两只碗拿起来看了又看,一边苦笑一边摇头。

  其中一位年龄稍长的朋友肯定地说:“这俩碗的确是假的,这种东西可是骗了不少的人。但是对于咱们来讲,就藏不住狐狸尾巴了,你看这碗上的刻花儿,太规正!可比宋代的工艺精细多了。再说这火候也不对,那时候可没有这么高的炉温,所以这两件东西的瓷化程度太好了。不用问,宋朝的皇帝要是活到今天,肯定会重赏这个烧窑的人!”说着话,这主儿就把两只青瓷大碗托在手中,轻轻一碰,“当——!”一声清脆,余音袅袅,绕梁而去……

  最后,大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猜测这两只青瓷大碗究竟是谁做出来的。最后,以他们无比丰富的经验得出来的结论是:此物应为某某村的丁某某所制,据说在他家里秘密地烧着一座小窑儿,专烧制“临汝青瓷”。烧好了以后,就散布在别人家,特别是看上去又老实又憨厚的老农家里,然后是逮着谁算谁,这叫“埋地雷”。

  甭问了,此人就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老丁!

  我不能再继续往下听了,再听就得背过气去,于是很客气地将屋子里的朋友们打发走,转身径直钻进卫生间,“哗——!”把刚吃进肚子里的酒饭全给吐了出去……

  第二天我把老丁叫到了宾馆,老丁则是一脸的无辜,摊开两只手,坚决表示自己没有在家里烧窑,并且当着我的面给老毛打电话,大骂他“伤害了我的朋友”,我还能说什么呢?知道人家分明是在演戏愣是没辙,反正这钱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想收是收不回来了。

  让我始料不及的是,那老毛居然来了,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吱吱嘎嘎地蹬到了县城我住宿的宾馆,向我来“赔礼道歉”。说这东西确实是耕地耕出来的,要不然就是现在人偷着埋的?可为什么呢?老毛一脸的迷茫,跟真事儿一样,那演技,把美国好莱坞最棒的明星找来都得甘拜下风。

  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认了,也不愿再搭理这两位。这二位倒也不客气,在我这儿就山南海北地侃大山。

  老丁说:“哎呀,你说说啊!眼看着香港就要回归了,咱是不是得为国家做点儿贡献呢?我一直都想把汝窑的‘天青色’釉子的成分搞清楚,烧制一个有紫荆花造型的工艺品,献给国家,来他个国宝再现。可是,咱不知道这全国政协的大门是朝着哪边开的呀?”

  老毛说:“中——!就冲着老丁你这个爱国精神,我也得帮助你。虽然我也不知道全国政协的大门是怎么个开法,可你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啦?”

  说着话老毛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纸包,撕开了一角,一抹绿光就在大家的眼前闪现。老丁迅速用手捂住,激动地说:“老毛同志,太谢谢你了,这可是真正的国宝呀!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啦,好,事情办成功了,有你的一半功劳!”

  我清楚地看到,这是半只汝窑“弦纹尊”的标本,汝窑弦纹尊,北京的故宫博物院里有一件,那可是威震八方的国宝!于是屁股底下就跟被钉子扎了一下,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问老毛:“是什么好东西?让我瞧瞧!”

  老毛和老丁说了一句:“改日再谈!”就拔腿向外跑。

  我哪里能够再放过他,撇下老丁,抓起昨天买老毛的那两只假青瓷碗就追了出去。老毛就在前边不紧不慢地骑着他那辆破车,能让我追得上,但又得费点儿力气。我三步并两步地在后边紧追不舍,跑过了两条大街,我才追上他。

  老毛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老兄呀,别再追啦。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蹬不动了,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说:“前辈呀,您就发发慈悲吧,蒙了我一万块钱,多少也得给咱一点儿补偿不是?我也是养家糊口的人呢!”

  老毛说:“那好吧,可不敢再说是咱蒙了您呀,咱们都不是考古专家,哪能懂得那么多哩?不过我老毛也是个有情义的人,这块汝窑标本可以卖给你,千万别声张,要不然我可就犯法啦……你给一万五千块钱吧!”

  我一边擦着满脸的汗水一边说:“老毛同志,您是知道的,我这趟出门就带着一万来块钱,让您老人家给蒙走……哦,对不起,让您给‘借’走了一万,现在就剩下这两千了。我把昨天那两个假碗还给您,再加这两千块钱,我浑身上下所有能花的东西都给了您啦,多少就是它吧!”说着我就把仅有的两千元钱和那两只假青瓷塞给他,抢过那个包着标本的破纸包儿,扭头就跑。以为老毛拼命的在后边追我,可跑了一阵子回头一看,却不见了老毛的踪影……

  花上一万多块钱,买了个地道的汝窑弦纹尊的标本,值!于是也就心满意足了。

  回到了宾馆,发现老丁也走了,心想这儿的人挺怪,离开宾馆也不跟主人打个招呼。“看来此地是不宜久留,麻利儿的,赶紧打道回府吧!”可是我的身上再也找不出一张整票儿了。于是,只好给昨天“他乡遇故知”的那位北京朋友打电话,请他火速前来救援,要不然,我就得腿儿着回家了。

  工夫不大朋友就过来了。

  我对他说:“哥们儿,我这次算是彻底的‘漂’啦,帮着我把宾馆的账结了,再给我打一张‘火的’(火车票),有话回北京再说吧!”

 朋友就一边帮着我结账一边问我:“老兄,您不会是又买了什么东西吧?怎么才一宿不见就一贫如洗啦?”

  我说:“你猜着了!看过革命样板戏《龙江颂》吗?”

  “看过?”

  “那就好说了,我今天可是发扬了‘龙江精神’,这叫‘堤外损失堤内补’!大爷我哪能就这么着便宜了那两个骗子,哈哈!你看看——我买的这块汝窑标本。啊!这可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儿呀!”

  我眉飞色舞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破纸包儿。可打开一看,我们就全傻眼了,又是个赝品!其造型是半拉弦纹尊不假,但充其量算是个工艺残品,那上边的“旧”是被硫磺给熏出来的。汝窑的最大特点是所谓“香灰胎”,可这块标本的断面却明显地露出的是“糯米胎”,油性太大,跟先前的两个假青瓷大腕一样,也是瓷化程度过高。难怪老毛只是撕开了一个角让人看呢。

  真是越渴越吃盐,我的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

  朋友把我送到车站,拍拍我的肩膀说:“这地方看来暂时不是你能来的,一步一个陷阱,要不是遇上我,你就得卖裤子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回去先好好熟悉熟悉业务吧……”说完了话他就走了,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车站徘徊,让我体会到了一次人生当中从未有过的孤寂和凄凉。不禁感慨颇多地从心底冒出这么两句结论:谁把卖古董的当傻×,谁就是傻×。谁把这儿卖古董的当傻×,谁就是大傻×!

  从事收藏爱好,吃亏上当带打眼足有n回之多,但自觉自愿地从几百里地之外跑来钻入人家精心布置的口袋,让人家牵着鼻子走,真还是头一遭。那老丁、老毛看着是多憨厚呀,憨厚得让你都可怜他,其实最可怜的却是没事儿瞎可怜别人的我自己!

  上车之前,我想起要去趟厕所,可这厕所到处是污秽横流、肮脏不堪,看门儿的还得朝我要一毛钱的清洁费。我的兜里实在找不出零钱,就憋着内急进不去,踮起脚尖儿在门口来回转腰子,忽然,对这个厕所的外墙面发生了一点兴趣。这灰黄色的土墙上,在男厕和女厕标志的中间,被人花花绿绿地涂抹了不少广告词儿:

  “此处批发馒头”(箭头向左)

  “镶牙”(箭头向右)

  “专治结巴舌”(箭头……)

  ……

  真是邪门儿嘿,昔日大宋汝窑的烧造之地,今日却上下都不分了,实在让人困惑!看来这儿的市场经济已经活跃到了见缝插针的地步,所以有人用假古董蒙你万八千块钱,那还不就是小菜儿一碟?

  一时的心血来潮,我就掏出那块假汝窑标本,在众多广告用语的旁边,又刻刻画画地加上了一句:“此处烧造大宋汝窑!”(箭头朝下)

    迎面过来了一位胳臂上戴着红箍儿的中年妇女同志,拦住了我的去路。那人指着我的鼻子,脸憋得通红,张嘴不说话,半晌我才听出来,她在说:“五……五讲四美……美!你……啊就你!啊就你在公……公共场所……啊就乱啊就……乱画,违……违反了……条啊就……啊就条例。我……啊就得……啊就得……啊就得……罚款!”

  在我们家那儿,好像管这号人叫“事儿×”,赶上是位女性,当然就得尊称人家“事儿妈”了。

  我有点忍无可忍了,一边假装要交罚款,一边笑微微地指指墙上的某一则广告。我问道:“您看那上边写的是专治……啊就治……治……什么来着?后边那仨……啊就仨……仨字儿,我……不……啊就不……不认识!”说完了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地叫喊:“站……站住!抓……啊就抓呀……啊就抓……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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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文中提及的“临汝窑”,是指烧造于河南临汝一带的民窑产品,虽个别器物上有着精美的印花工艺,但较汝官窑比起来尚显粗糙,价值也相差甚远。但终归属于宋代老窑,亦为价格不菲之物。因此近年来“临汝窑”的赝品非常多,且工艺精湛,几可乱真。但经验丰富的收藏者,很容易从瓷化程度及做旧痕迹上发现破绽,只是的确需要一些实践经验和眼力罢了。

  2至于假汝窑的瓷片标本,常不为人们所重视,极易打眼。收藏者常认为:得汝窑整器难,得其标本碎片易,故此放松警惕。须知得整器难,得珍贵标本亦难。辨别标本的真伪较之整器相对容易些,只是仔细看看瓷胎的横截面就够了。真汝窑瓷片的胎面是“香灰胎”,抚之无剌手之感,假标本则很难做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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