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剪完头发，天已擦黑。

如今物价腾贵，左右稍微像些样子理发店，剪一次头发也得要上三十、五十的。回家奶奶偶尔问起，我打着折扣说十块二十的，她还是会觉得太贵了，并且为我的「奢靡无度」感到痛心。后来我就随着她，回去就在小区外的小理发馆让那位中年大妈为我理发。奶奶还得持意带我过去，因为她比较熟悉一些，价格可以更便宜一些。看在老主顾的份上，只收三块钱吧，奶奶想，可事实上每次还是会像对待普通客人那样收五块钱。好在我理发的要求也低，只要可以露出耳朵，后面的头发不扎脖子，其他也就随他去了。
这儿剪头发的小店，埋在一片城中村里。不过城中村外的万科高档楼盘已经建起，居高临下的日日鄙夷着的这片低矮平房，最近也就该拆迁完毕了。店主夫妇两人，女儿正上小学模样。男人负责理发，女人料理其他一切。男人似乎心情总是不好，我每次去理发他都一副不耐烦模样。今天坐等前一位推板寸的大叔许久，轮到我时，仿佛地头已经摆好饭菜而饥肠漉漉的男人急不可待地要割完最后一茬麦子好去吃饭，运剪如飞也就罢了，梳子用的太快总是狠狠地打在我的头皮上，一阵阵的疼。
脑袋在人手里，总太好造次。第一次去理发就已经听出来夫妇俩的江淮口间，于是搭讪问起，果然不错，巢湖人。
巢湖男人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开动我被他按在手中的脑袋，在我的工作中找了个比较浅显的和他说：「做网络的」。他继续用梳子打我的头皮，忽然决定将话题深入：「那你是电信的还是联通的？」那片刻不知道他的手心里有没有感觉我脑袋里瞬间短路的灼热，重启以后我才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告诉他我其实是做计算机网络的。「哦，我还以为你是装宽带的」，他平静地如是说。
最多不超过十分钟，风卷残云地理完发，因为是最简单的单剪，只收八块钱。最近再回家我总是将这价格反复和奶奶说，以证明我的日渐节俭。可是她还是那句：「我们这儿剪头发才三块钱。」

今天给厦门的朋友打电话，她正在家里打扫卫生，说累得要死。我因为一回北京就请钟点工过来打扫，所以问她为什么不也请钟点工？她说厦门的保洁并不按钟点，而是按面积计算收费，她的房子太大了，所以请一次保洁就要几百块钱。我觉得这是种文明与进步，如果理发也按面积计算，我想我总有秃顶的那天。
小理发店南边的屋子已经拆迁了，问他们以后会在哪里，男人说去石佛营，那是我初来北京时的第一个落脚点，不过却离现在这地方有些远了。以后，这附近怕再难找便宜些的理发店了。

这次旅行，离开北京近三个月，巷子里那家麻辣烫小店旁又新开了爿小饭馆。
门外倚着的灯箱上写着香河肉饼，可是店里墙上的菜单上却有肉夹馍和麻食。饭馆里只有两个小姑娘，问大些的她们究竟是河北菜系还是陕西菜系，她回答说是陕西人。我说那来个肉夹馍吧——潼关肉夹馍事件仿佛从未曾发生——她却说没有。
可能是刚来北京开这爿小饭馆。北京的肉饼，除了门丁肉饼因为烧饼大小论个卖，其他如香河肉饼这种大饼大小的肉饼，全都是论斤两卖的。这小饭馆里的香河肉饼，却也是论个卖。小些的姑娘放下手中正擀着的饺子皮，面盆里揪起手掌大小一团软面，擀成寸厚面剂，肉馅是一早和得然后搁在冰箱里的，现剜出和面剂份量几乎差不多的肉馅堆在面剂上，然后包包子一样团起，再擀薄成饼。打开电饼铛，现烙。
北京一张同样大小普通的无馅烙饼，也已经卖以四块，这么一大张肉饼，才只卖九块。然后小米粥免费，管够。这我做为食客的我，反倒为饭馆老板担忧，这还能赚着钱吗？

吃着一半，外面有小伙子骑电瓶车停下，电瓶车上是新买的一大袋餐巾纸和一塑料袋肉菜。小伙子吆喝店里的姑娘帮着拿东西，我以为只是哪家送菜的伙计，不料东西拿完小伙子也跟进店里，坐下。那已经走进里间的大些姑娘，一会儿有些娇嗔地喊着：老公，如何如何。小伙子也忙不迭地应道：老婆，如何如何。
小些的姑娘继续擀她的饺子皮，店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埋头吃那一大张肉饼。清冷的夜，小店里并没有暖气，可是有刚烙得的肉饼与滚烫的小米粥盯着，身上由里向外的透着暖和。

我在想，我以后要经常去那里吃肉饼。生活艰辛，我希望他们能赚着钱。

2011年11月18日，《碎碎念》。